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萧荫堂先生回国介绍多复变与复几何，当时追随萧先生的有陈志华老师以及英年早逝的钟家庆先生。八十年代初期， 陈老师从中科院数学所回到上海交通大学工作，担任系主任。陈老师想开设“多复变”这门课，考虑到上海交大只有应用数学系，感兴趣人不多，便与曹锡华联系，将开课地点设在华东师大。陈老师来了以后如鱼得水，我们也被他的风釆与那么美妙的数学深深吸引(参加听课的有庞学诚、金路、叶亚盛、林群...)。借用陈老师后来在交大的研究生陆志勤的说法:“很难描述我当时的感觉，应该说我是十分 shock。大四的时候， 我对自己的数学能力十分自满，但陈老师的课我几乎只能听懂 20%，陈老师让我看到世界上还有如此艰深、漂亮的数学。我毫不犹豫地跟了陈老师做研究生。” 我与陆志勤有完全一样的感受。当时由陈志华、钟家庆根据萧先生上课材料整理的《多复变函数论》讲义是手刻的油印本，由厦门大学出版，这个讲义成为国内复几何的经典教材。后来活跃在国内外多复变和复几何领域的学者都曾经受益于此书。另外一本有巨大影响力的是伍鸿熙、吕以辇、陈志华合著的《紧黎曼曲面引论》，此书来自于伍鸿熙当年的上课讲义，作者从简单的黎曼曲面(1 维复流形)开始，引入了当代的复几何、代数几何、现代分析以及偏微分方程的很多理论、技巧与想法，这本书魅力无穷，展现了现代数学之美，深深的吸引了一 代又一代学者。陈老师不仅是讲课的高手，而且非常平易近人。他非常潇洒，气势非凡，多才多艺，打桥牌打麻将也都是高手，又是美食家，上海有名的餐馆他都知道。当时陈老师上完课后就和我们聊天，打桥牌，打麻将。作为陈老师的桥牌搭子，我经常挨骂(数学上倒是陈老师从来没骂过)。作为陈老师教过的第一批学生，陈老师对我们华东师大几个研究生都是非常非常有感情的，后来我每次回国都要约上庞学诚，金路，叶亚盛和陈老师一起吃顿饭，聊天、打麻将。
受陈老师漂亮的数学所吸引，也蒙陈老师的看中，陈老师同意让我成为他的第一个博士生，这是非常荣幸的一件事。但是后来偶然有个机会: Wilhelm Stoll 在访问上海的时候告诉陈老师美国圣母大学突然有一个名额。陈老师马上找我，问要不要考虑出国? 我当初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因为我没考托福，并且已经决定跟随陈老师读博。但是陈老师鼓励我尽量去国外读，他当场帮我填了申请表格，并找了曹锡华等三名教授写了推荐信，一切申请过程都是他帮我操办。过了几天 Stoll 就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了我手里。这是 Stoll 后来在他一本书的前言里写的描 述：“.... At this time, I met Min Ru, a young bright graduate student in Shanghai. I was able to bring him to Notre Dame. Within three years, he found the way to a proof of the defect relation which gives the exact bound”。饮水思源，我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归功于陈老师的无私推荐。让人感动的是陈老师一直关心着我的学术成长，只要对我学术有利的他都全力支持。有一天，在他办公室看到一本书，他问我要不要，说可以马上拿走，我当时很感动。
2003 年陈老师邀请我在同济大学(陈老师后来从上海交大转到了同济大学工作)访问了半年。访问期间，我系统地介绍了高维值分布理论以及与数论丢番图逼近的关系，陈老师很欣赏研究数学中不同分支的潜在联系的工作，他全力支持与推动，并一起加入了研究。期间，我很荣幸与陈老师合作了多篇论文，分别发表在中国科学, IMRN, J. Number Theory, Proc. AMS, Houston J. Math. 等杂志上，与陈老师联合培养了颜启明，颜启明现任同济大学教授。
每次想到陈老师这么全力的支持我，我都很感动。陈老师在我心中的地位很重很重，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的恩师，又似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知心朋友。我一直想报答陈老师，又不知道怎么报答他。终于在他七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与其他几个组织者在同济大学举办了一个学术会议，为他庆祝生日。那天很多人都来了，包括杨乐，李大潜等院士, 还有陈老师的中小学同学以及亲属朋友。华师大等高校都派代表前来祝贺，陈老师那天非常开心。2019 年我们几个人又为他八十岁生日庆生。
左陈志华，中作者，右张锦豪
去年十二月初国内疫情开始大规模爆发，我一直挂念着陈老师。12 月 19 日我给陈老师家打了电话。师母接了电话，陈老师正好下楼买香烟去了，很遗憾地错过了与陈老师最后的聊天。和师母简单聊了一下，师母说了一句“我们这几年好难啊!”，我当时听了很难过，眼泪都岀来了。周四(1 月 12 日)嵇庆春微信告知老师住院了。我很着急。周六(1 月 14 日)晚上与颜启明、嵇庆春腾讯视频了一个多小时，详细 询问了陈老师的情况，颜启明说问题应该不大,近期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医院正准备把他从加护病房转到楼上的普通病房。万万没想到几个小时 后陈老师情况突然急剧变坏，于周日(2023年1月15日)早晨突然离世。
好难过，好悲伤。敬爱的陈老师永远活在我心中，也感激上帝让我与陈老师那么有缘，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最后引用萧荫堂先生在我告知他陈老师去世后的邮件回复；“In the late 1970s when I went to Beijing，Zhong Jiaqing and Chen Zhihua were the people I had most interaction with， ....，they worked very hard to write up the material. They both displayed admirable qualitie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gentlemen-scholars, with their integrity, practicality, altruism and love of intellectual pursuit. ….
Over the years I met with Chen Zhihua in many conferences. He was a selfless, kind-hearted, caring person, always ready with words of wisdom and advice to share. He ran well his race of life and will be very sorely missed.
作者简介：1983 年在华东师大数学系获学士学位，1986 年获硕士学位，1990 年在美国聖母大学(Notre Dame)获博士学位。现为休斯顿大学教授，美国数学会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