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2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上海来的电话,说曹锡华同志故去了。虽然曹锡华同志生病时间已经很长了,但这个消息对我还是有很大的震动, 我感到失去一个老朋友的悲哀。我记得有一年我去上海,专门到华东医院去看望了曹锡华同志。当时他精神还相当好,我感到很欣慰,我认为他虽然得了癌症, 但还可以控制,没想到终于由于癌症的转移,还是夺去了他的生命。
1948年8月我从上海转学到清华,那个时候从清华一些人的嘴里,我就知道了曹锡华的名字,但没有见到他。曹锡华是浙大毕业的,四八年初, 他从浙大到了清华准备出国,年中他就去了美国,跟着群论专家Brouer念博士。他解放后回国没有到清华,而是到浙大工作,五二年院系调整, 浙大数学系的大部分人到了复旦,但曹锡华被分配到华东师大。我第一次见到曹锡华大概是在一九六六年初,那个时候全国高等学校都在落实毛泽东春节讲话精神, 我记得主要内容是毛泽东认为大学的课程可以砍掉三分之一。在当时的形势下,毛泽东的指示必须严格执行,所以六五年底我们就在上海开了一个会, 研究如何落实砍掉三分之一的指示。在上海的会上,我就承担了把代数课砍三分之一的任务。回到北京,我花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把我原来写的《高等代数讲义》,用剪刀加浆糊的办法精简成《高等代数简明教程》,内容差不多减了三分之一。按当时教育部的要求, 这本书必须在暑假前出版,作为下学期数学系的教材。六六年二月份左右,我带着《高等代数简明教程》初稿回到上海,在华东师大一边审查一边修改, 一边进行编辑加工。我记得审查稿子的有曹锡华,还有北京师范大学的刘绍学,东北人民大学的谢邦杰,再加上高教出版社的一个编辑。 我们差不多花了两个星期时间,完成了这本教材。这次因为在一起工作,与曹锡华的接触就比较多,对他的为人也了解得多一点。 打倒“四人帮”以后,我们受到美国中学数学教师协会的邀请,去美国伯克利大学参加数学协会的年会。这次由教育部组织了一个五人的代表团, 这五个人有我,还有曹锡华,还有北师大的丁尔升,还有华南师大的曾如埠,还有高教出版社的一位姓曹的同志。我们在美国呆了两个星期, 这样我和曹锡华同志就接触很多了。我感觉到,曹锡华虽然年龄比我大七岁,但他为人极其谦虚,我们相处得非常好。
“文革”结束以后,年龄稍微大一点的人都面临着重新选择科研方向的问题。曹锡华原来是搞有限群论的,他发现代数群的研究涉及的面更宽, 更有发展前途,所以他就选择了这一新的研究方向,带领一批年轻教员学习代数群的基础知识。我知道代数群是相当难懂的,对曹锡华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认真读一本新出的代数群基本知识的书。有一次我问他,这本书你念得懂吗? 他很谦虚地告诉我说他念不懂,但是年轻的同志可以念懂, 他要为他们理一条路。不久,他就培养出来了几个博士研究生,其中包括现在华东师大的校长王建磐,他在代数群方面做出了较好的工作。 曹锡华同志的精神很令我钦佩,我一直认为,发展中国的数学,需要有一批人不考虑个人得失,为后来的人开创一条新的路子。我清楚地记得, 一九八六年我和曹锡华同志受山东大学数学系的邀请,到烟台参加了一个代数讲习班,我和曹锡华同志分别讲了两门课。 这个讲习班的学员是来自全国高等学校代数方面的教师,在那次讲课的最后,我对学员说,曹锡华同志不考虑个人得失, 为后来人闯一条新路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当时我说这些话不是恭维曹锡华,而是发自肺腑。华东师大数学系后来在代数群和代数几何方面不断做出一些新的成绩, 在全国的数学界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受到数学界同志的尊重,这其中包含着曹锡华同志付出的大量心血。
曹锡华同志真正是一个好人,现在他离开了我们,我更加深深地感到他为发展中国数学所做的工作的可贵,他的精神值得我们后来人学习。我想, 如果中国有一批年长的数学家能够像曹锡华同志那样,愿意为后来者开山铺路,中国的数学就会得到较快的发展,所以,在这篇文章结束的时候, 我愿意再说一遍,曹锡华同志永远值得我们怀念,他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
编者注 本文是丁石孙教授在得悉曹锡华教授去世消息后写的悼念文章。现重刊于此。